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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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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傷

冬至, 胡姬酒肆裏小廝迎來送往,食客絡繹不絕。

裴宴卿與身邊一眾交好的臣子聚在此處舉辦暖爐宴,圍爐煮酒。

臺上, 六名以紗遮面的美貌胡姬正隨著絲竹管樂墊步起舞, 舉手擡腳間, 舞娘身上的釧飾鈴鐺發出悅耳的叮鈴之聲。

就在這一派其樂融融的歡歌笑語聲中, 舞臺右側半透明紗簾後的一桌卻站起一個人。

裴宴臨著松青長袍,發髻半梳, 玉簪綰發, 風清月朗的面容下卻隱隱散發著怒氣。他生得高大, 在一眾坐著的食客之間顯得尤為矚目,裴宴卿一眼就註意到了他,臉色咻的垮下來。

“那不是六皇子嗎?他怎麽也在此處?”

“莫不是知道了我們與太子殿下今日相約此地?”

不對,他這個六弟以前從來不願意多管閑事, 更別說如今日這般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私下與臣子尋歡作樂之地。裴宴卿慢慢收回目光,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。

“且不用管他, 倒要看看他來這是想做什麽。”

宋宛辛一邊跟著胡姬在臺上一步一挪動地跳著舞, 眼神一邊在食客間四處張望, 終於讓她看見了舞臺正下方那群華衣錦袍中當今太子的身影。

想起自己藏在腰上香包裏的花粉, 少女眼中閃著銳利的光芒。

等到這一曲舞畢, 胡姬會下場給食客們倒酒助興,屆時她只要把手伸進香包,將花粉藏在指甲裏,趁裴宴卿不註意之時將花粉抖落進他的酒杯即可。

至於貓咪,能逮到機會一試自然最好, 若是不能,至少也有花粉酒這一個機會。

面紗下, 少女嘴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,眉眼彎彎的模樣立刻被站起來的高大身影捕捉到。裴宴臨單手撐在桌上,手掌逐漸用力。

她如此嬌媚露骨打扮,竟還笑得出來?

仲軒不知道裴宴臨突然站起來做甚,他遠遠看了裴宴卿那桌一眼,小聲問裴宴臨道:“人多眼雜,你站起來暴露自己做甚?”

他不想告訴仲軒,臺上那個胡姬就是宋宛辛,更恨不得把臺下那些流口水的食客眼珠子都剜出來。

少年緩緩坐下,眼神一刻也沒有從宋宛辛身上挪開。

一樓舞樂聲響,二樓香爐生煙。呂懷一懷裏抱著一只酣睡的波斯貓,緩步行走在二樓的走廊裏,他在等一個靠近裴宴卿的機會。

此時絲竹聲畢,臺上胡姬一曲結束,眾人紛紛鼓掌叫好。

宋宛辛跟在兩個胡姬身後,走下臺來給打賞的食客倒酒。裴宴臨看著她離太子那一桌越來越近,緊張地攥起衣袍。

原本在知道太子今日會出現在這裏時,她和呂懷一就做了充足的準備,但她算漏了一點:胡姬大多呈小麥膚色,眼睛大,輪廓深。她五官精致,在妝容的加持下倒也嫵媚妖嬈,只是少女膚色雪白,在一眾皮膚暗黃的胡姬之中顯得尤為特殊,加上她剛跳了舞,身上薄汗涔涔,膝蓋、手肘和指尖微微泛起令人遐思不已的粉紅,猶如寒天雪地裏一朵嬌嫩的紅梅。

太子身邊眾人喝得興致勃勃,看見方才臺上翩然起舞的美貌胡姬此刻就站在身邊,立刻來了興致。一個白袍金冠,打扮浮誇的男子盯著宋宛辛雪白的柳腰,差點就要流下口水。

他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,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要她替自己倒酒。宋宛辛不著痕跡地甩開他,倒好酒正欲轉過身去給裴宴卿下花粉,又被這個男子拉回來。

白袍男子滿嘴酒氣,色瞇瞇地盯著少女的臉。

“今兒小爺我就要你來伺候了,小娘子,快讓我看看你長得美不美?”

說著,他伸手就要來揭宋宛辛的面紗。少女身手還算敏捷,一個側身躲了過去。手指輕輕地劃過白袍男子的後頸,引得他渾身麻酥酥的,好不愜意。少女眉眼勾人,帶著求饒的語調。

“這面紗可摘不得,郎君就別為難奴家了,奴家再給您斟一杯吧。”

趁著斟酒的功夫,她眼神示意身邊的胡姬迅速與自己換了位置,另一名胡姬接過酒壺,繼續哄醉醺醺的白袍男子喝酒。

宋宛辛看準身前正與人暢談的裴宴卿,不動聲色地提起他手邊酒壺,翹起小拇指替他斟酒。在將酒壺放回桌上的瞬間,花粉通過抖動的指尖一點點落入裴宴卿的酒杯裏,迅速與杯中溫熱的羊奶酒融為一體。

呂懷一此刻已經下到一樓,時刻註意不遠處少女的一舉一動,看見她得手的那一瞬間,他緊張地抱緊了懷中貓兒,絲毫沒有註意到逐漸靠近的危險。

大堂小廝端著兩壺滾好的熱茶,躲開來往的食客朝他走去,就在剛要經過呂懷一的一瞬間,他懷中一直酣睡著的波斯貓被呂懷一無意識地一揉,突然從呂懷一身上跳出去,撲向端著熱茶的小廝。小廝哪裏來的及閃避,兩壺滾燙的熱茶就這樣直直的灑落在離得最近的那桌食客身上,燙得他們瞬間彈跳而起,裸露的頸部肌膚嫣紅一片。

“哎喲!你個沒長眼睛的東西,是要燙死老子嗎?”

“對不住、對不住,都是那只小畜牲惹的禍,小的馬上帶您去醫館。”

酒肆掌櫃的迎上來賠罪,說罷又轉頭朝一旁的夥計t吩咐道:“還不快去給我把那只蠢笨的畜牲抓住!”

夥計們聽令,紛紛挽起袖子開始捉貓。霎時間,原本井然有序的一樓大堂變得雜亂無章,抓貓的、躲貓的、罵人的、賠罪的,亂作一團。

那只波斯貓受了驚,在大堂裏四處亂竄,正好就要往裴宴卿和宋宛辛的方向奔來。少女的心瞬間被提到嗓子眼,不知道裴宴卿會有什麽反應。

誰知道裴宴卿面對沖著他而來的波斯貓一點懼色也無,淡定的一伸手就將那只還在亂跑的波斯貓抓個正著。

可憐的貓兒被他拎起來,難受得“喵喵”叫個不停。裴宴卿神色惡毒,皺緊鼻頭罵道:“呸,畜牲東西,壞了老子的好興致。”

說著,他將貓提得更高,看準不遠處燒得滾燙的炭火爐子,眼露殺意。

眼看著裴宴卿要把貓扔進炭火裏,宋宛辛連忙沖上去一把將貓奪過來抱在懷中,跪下身說道:“貓兒蠢笨,原都是人沒教好,還請大人饒它一命。”

“好大的膽子,敢在我們主子手上搶東西,你可知道……”

”誒。”裴宴卿伸手阻止身邊人再說下去,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伏跪在他面前的蒙面少女。

“你是新來的?聲音怎麽聽著如此耳熟?擡起頭來。”

聞言,宋宛辛懊惱不已,她深吸一口氣,緩緩擡起頭。裴宴卿帶著狐疑的眼神,伸手就要來揭她的面紗,少女絕望閉眼。

就在裴宴卿的手剛觸碰到少女面紗的一瞬間,一只大手將她拉了起來,接著宋宛辛整個人撞上了裴宴臨堅實的胸膛。少年大掌按住她的後腦勺,緊緊地將她按在自己懷裏。

空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滯,裴宴卿瞧著突然上前的少年,片刻後,才將還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收回。

裴宴臨淡然開口,抱著宋宛辛朝太子彎腰行禮。

“五哥。”

裴宴卿嗤笑一聲,眼神在面前緊緊相擁的兩人之間游移。

“喲,當著這麽多人的面,六弟與這胡姬摟摟抱抱,倒真是不害臊啊。”

“她手笨嘴笨,原不常出來。今日沖撞了五哥,弟弟代她向五哥道歉。”

這親昵的口吻立刻引起了裴宴卿的興致,他不禁多看了宋宛辛纖細白嫩的後背幾眼,嘴角勾起一個孟浪的笑。

“原來我這個看似清冷孤傲的六弟竟如此多情,在王府裏與那天姿國色的提刑司副使大人來往甚密也就罷了,怎麽在外頭養著一個啊?這麽多貌美如花的嬌娘日日相伴,享盡齊人之福,六弟你也不怕吃不消啊!”

如此淫詞艷語,引得大堂內其他男子哄堂大笑,知曉二人身份的臣子仗著有裴宴卿語出冒犯在先,也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。

宋宛辛的臉埋在裴宴臨頸窩,聽得這話氣的不行,撐在少年胸膛就欲轉過身來,又被裴宴臨按回去。

薄唇貼在她耳邊,裴宴臨狀似溺愛地安慰她道:“乖一點。”

面對眾人的嘩笑他也不惱,只是淡淡地笑答道:“聽五哥此言,方知五哥興致尚高,弟弟就不多加打擾了。”說完,他微微低頭,抱著宋宛辛正準備走,被裴宴卿厲聲斥責呵斥住。

“等一下。”裴宴卿一改方才放浪之姿,黑著臉走近二人一步道:“我這好好的暖爐宴,就這樣被你女人懷裏這只貓攪和了,難道就這樣讓你們一走了之嗎?”

“不過是只畜牲,五哥犯不著為了它動氣,弟弟改日包下京城最好的酒肆給五哥的朋友們通宵暢飲,再送上最好的陳釀和最美的舞姬,保管讓五哥滿意。”

“哼,滿不滿意尚且不論,只是我飲酒作樂的時候不喜歡有人盯著,以後你我還是少在一處吃酒才好,弟弟有什麽想知道的、想打聽的,可以直接來問我,我這個做哥哥的,絕不藏著掖著。”

垂目間,裴宴臨臉上仍是淡淡的笑意,只是這笑意裏多了一絲譏誚。

“原是弟弟做得不妥。”

少年漠然的態度又一次刺痛了裴宴卿,他惡狠狠地看著眼前人,招呼身邊人道:“走,去二樓接著喝。”

隨著太子及其親隨的離場,酒肆夥計很快將大堂收拾一新。裴宴臨鐵青著臉,不由分說地摟著宋宛辛往舞臺後方走去。

他步伐太快,少女好幾次跟不上,一個趔趄就要摔倒,摟在她腰上的大手直接將她拎起來,也不管她站穩沒有,又繼續往前走。

“殿下……殿下你要帶我去哪?”

兩人一路疾走進了裏間走廊,宋宛辛還沒站定,又被裴宴臨順勢一甩,背靠在了墻上。少年靠過來,雙手撐住墻壁,高大的身影將少女籠罩。

“宋宛辛,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?”

這是少年同她翻臉這麽久以來,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,宋宛辛有些怯懦,卻又努力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。

“我……我知道啊,我在查案。”

“穿成這樣查案?查案需要坦肩露腰?需要登臺艷舞?需要低聲下氣地給男人倒酒嗎?宋大人,我給你提刑司副使的位置可不是讓你去扮媚裝嬌,伺候別人的。”

“不是你想的那樣……”

少年低頭,用一只手遏制住她的脖子,滿目失望地說道:“我不需要你來說,我自己有眼睛會看。”

“你既然不聽就放開我!”

“我不放!”

少女嬌弱,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裴宴臨的禁錮,她又張口咬住少年的手背,兩人拉扯之間,宋宛辛忽然聽到利刃刺入皮肉的聲音。

倏忽間,裴宴臨感覺到後腰傳來尖銳的刺痛感,他皺著眉頭緩緩轉過身,與少女一同向他身後望去。

呂懷一握著匕首,正忐忑不安地站在兩人身後,匕首上沾滿鮮血,順著刀尖一點點往下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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